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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我在一起了,難道,妳完全看不出來嗎?
冷冷撇下這句話,無視那女孩錯愕的眼神,無視街道上湧動的人流。
一瞬,突然像是在街上取景一樣的,身邊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穿過行道樹的風,緊握在手裡龜梨溫熱的手掌,心臟鼓動的聲音。
飄浮在空氣裡從自己嘴裡脫口而出,毫不遲疑的那樣一句。
為的是成全龜梨最後的希冀,不要鬧得太僵,大家好聚好散。
誰管它到底具有,百分之幾的真實性。
其實赤西不懂,不懂龜梨對於分手這件事情的態度。既然最後一定會得到殘忍的結果,那麼中間,使用怎樣的手段,有那麼重要嗎?
理所當然的結束?這根本只是妄想而已。
正因為已經過了成年禮,正因為已經過了可以用少不經事來當作粉飾太平藉口的年齡,於是既然要要斷,就要由自己開頭,斷得不拖泥帶水、乾乾淨淨。
在街上,始終無聲站在龜梨身後一步之遠處,介在其中的自己,看著彼方,那女孩眼眶裡,逐漸凝聚的水氣。儘管背對著,赤西卻仍然可以想像出龜梨咬著下唇,竭力掩飾自己的滿眼動搖那種表情。
別鄉愿了。傻瓜。
不愛,就說不愛,或者更殘忍一點,說,一切都結束了。
更何況,就算曾經愛過又怎麼樣呢?
幕拉下來,還不是曲終人散。就此井水河水,不相往來。
於是移動腳步,走過去,說了那一句,回頭,扯了龜梨的胳膊,轉身,上車。
得到之後失去,和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意思究竟是不是相同。
如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如果這已經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那麼,有些事情,是不是就應該這樣,永遠都把它當作沒有發生過。
螢光幕裡上映著無聊的戲劇節目,一瞬間龜梨突然想不起那個主角的姓名。臉孔有點印象甚至可以想起他們曾有過的簡短交談,可名字忘得一乾二淨。
Ne、Jin。龜梨指著螢光幕努起嘴唇。你曉得這人的名字麼?
不知道。不認識。那是誰。
赤西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螢幕,隨即按下遙控器裡切換頻道的那個按鈕。
龜梨失笑。赤西一向很散漫這件事情他雖然知道,可是拍了那麼多DRAMA還以為多少長點見識回來了。
結果沒變的還是沒變,有些東西無論經過多少年多少磨練,永遠不會變。
七八點的時候,從監視器裡看見赤西拎著一袋啤酒,在他家樓下向他招手,龜梨吩咐管理員讓他進門。舞台劇開演前最後一次的休假日,結果,還是不得閒。
電視機跳到訊號不大良好的那個頻道,螢幕開始間或出現灰白長條,發出好像潮聲一樣的沙沙作響。熄了燈的房裡,一片黑矇矇的。
長型螢幕裡,陌生的歌手唱著陳調的西洋歌曲,沙啞的聲音,彷彿從非常非常遙遠的海的對岸傳來一般。龜梨抱著抱枕蜷在長條沙發一角,赤西在另一側,心不在焉地按著遙控器。
切換,閃爍,閃爍,切換。螢幕上的臉一個跳過一個。主播員口條伶俐,站在一大塊綠色看板前,播報世界要聞,那人的臉好熟稔,似乎是前輩。龜梨看著赤西的手指,順著那不斷用力的大拇指一路向上看去。他的眼睛被金褐色的瀏海掩著,嘴裡一開一合似乎還在唱著剛才已經被他自己終止掉的英語老歌。
龜梨記起來這個旋律,那個時候,在赤西的車裡,也是這樣一首。
在車裏。
迎著風,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支在窗邊的赤西飛散著髮,黑色T恤領口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脖頸。流洩在車子裡清淡幽揚的旋律,和著赤西小小聲的低吟,標準的口調溫軟,還帶著點性感的味道。
方才,街道上,赤西到底和那女孩說了些什麼?
那時,望著赤西的側臉,龜梨靜靜地想。
或許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龜梨挪動身體,雖然很輕很輕,但那樣的震盪仍然喚回那端赤西飄搖的意識。咫尺之遙,赤西的眼睛映著電視機流轉的螢光,以及小小的他的身影。
龜梨摟住赤西的脖子,慢慢跨到他身上去,陷在沙發裡的赤西像一隻懶散的貓,好像隨時會伸出柔軟的舌頭,舔舐自己的爪子,那麼喜歡乾淨……
而赤西也確實那樣做了。
食指、中指、無名指,擴散至整個手掌,赤西在他身下,瞇著眼,微微笑。
可以在上面?
可以在上面。
褪掉薄薄的白襯衫,龜梨將手指從赤西身體裡撤出來。
慢慢進入赤西身體的時候,都還能聽見,轉了一輪又重新回到那個頻道,依然是那名陌生的黑人男子,用沙啞的嗓音唱著。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KAZU。
嗯?
握著我的手。
嗯。
龜梨伸開手指,攀住沙發上赤西的左手,十根手指,一根根扣牢。
二月底的東京有微微的寒意。
因此,感覺不到太多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