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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住-意-聽-」

 

山姥切國廣不情不願地抓起堀川國廣遞來的大聲公,騎在山伏國廣背上,朝著庭院裡一堆吵死人的刀刀虛聲吆喝。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根本沒刀在聽他說話,因為刀群裡有一把刀,不需要大聲公就比他更吵。

 

「下好離手!還是很猶豫的客官!這裡有之前兩位旦那的戰績表可供參考!一張只要兩百!日圓小判皆可!欲購從速!要買要快!僅止一檔!絕無分號!」

 

博多藤四郎雙手抱著一個超大的臉盆,肩上背著藍白兩袋賭注,他身後的日本號嘴裡叼著煙,單手舉著一個黑板,上面用粉筆草草標示著目前的投注情況。

刀刀們有的正在觀察賭盤,有的正在跟博多購買賭注,還有幾個正在排隊跟明明庭院都積雪十公分,卻還是穿得超火辣的宗三左文字買粉紅色的彈珠汽水和炸雞排。

 

「……反正我就是把連抽籤都會抽到這種下下籤的仿作……」山姥切國廣陰暗到連白布都受到波及,變成灰灰的花布,堀川國廣和山伏國廣急忙為他打氣。

「兄弟!打起精神來啊!你可是不只刀刀界,連現世人類都公認的美聲呢!」

「就是說啊兄弟!你知道我有多想嚮往擔任實況解說員嗎?但無論我怎麼修行,卻一次也抽不中籤!」

「兄弟你這麼想解說的話,主動報名不就好了……」山姥切愈發陰暗地說道:「這蠢到極點的生活,到底還要過多久?我真的很看不慣那群人……下流的眼神……」

 

──山姥切口中的那群人……嚴格說來只有三個,其中一黑一白正在梅樹下拉筋,水藍色的那個則疲憊地靠著牆養神,好像這世間的一切都已與他無涉。

 

「不要這樣說啊兄弟!最累的是總隊長啊!你看他,那樣憔悴,面容枯槁……你是明白的吧?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好好注視這場戰鬥的勝負而已了!雖然不管誰輸誰贏,他今天晚上大概都有得受……但至少我們在精神上,必須支持總隊長啊!」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

 

山姥切遠遠望著他們儘管身心俱疲,靠牆假寐,卻仍端正坐姿,感覺更累的總隊長。他很後悔,他覺得自己當初不該輕易卸下總隊長的職務,這樣也許他們就一輩子都找不到、也鍛不出三日月宗近,這個本丸就能像一直以來的那樣和諧。

但是,千金難買早知道,萬般無奈想不到,大錯已經鑄成,多說也是枉然。

輕嘆口氣,山姥切決定如堀川所言,至少,見守這場戰事的結局。 

 

 

穿梭在刀陣間的博多笑顏逐開,他今天也賺得缽滿盆滿。正當他把眼鏡推到頭頂,準備把臉盆裡的大鈔先數起來的時候,突然被人提著衣領,腳尖離地抓了起來。

 

「博多!可逮到你了,你又在利用一哥的腎來斂財!」

「藥哥!」博多大吃一驚。他身後站著的,是粟田口眾弟表率,風姿凜凜的藥研藤四郎。那張清秀的中性的似笑非笑的臉,說真的某些時候比檢非違使還可怕。「不要這麼說嘛藥哥!一哥的腎是必須壞的,我這筆錢也是為了他日後的醫藥費著想啊!」

「瞧你為了賺錢腦子倒先壞了!說那什麼聽不懂的話!快點把錢還給大家!」

「可是!」博多忽然哭了:「就算撇開一哥的腎不提,過年時吃的鯛魚,藥哥不是說很美味嗎?藥哥又不是不知道,本丸財務吃緊,我們很難得能吃到那種鮮魚啊!看藥哥那麼高興……我也是想著,用這筆錢再去買兩隻,讓你吃個過癮嘛!嗚嗚……」

 

藥研大吃一驚,他沒想到,博多這麼在乎自己。一直以來博多總是和長谷部等黑田家的刀混在一起,同是從大阪城裡挖出的刀,但比起後藤,博多和兄弟之間的關係是淡薄得可以。但是藥研忘記,那純粹只是因為博多來本丸之後,就忙著賺錢而已。

 

「就是鯛魚啊!」博多哭喊:「藥哥興致勃勃地抓著新鮮大鯛,威風凜凜站在廚房門口的樣子,我一生都不會忘記!!!」

「沒想到你有這份心……」藥研感到揪心,重點博多說的字字在理。一哥的腎,估計已經是沒藥醫,他們這些弟弟除了幫他籌措醫藥費之外,又還能夠怎麼樣。

 

本丸裡的刀劍,在戰鬥時受到的損傷,只要不危及本體的心鐵,基本上都可以在手入房復原。但是,恢復的只是肉體的損壞,五勞七傷,卻是無力回天。

一定有人想問,何謂五勞七傷,這裡我們請藥研解釋一下:五勞七傷是中醫的說法:五即五臟,七即七情,五勞七傷,即指過度勞累,情緒不穩,導致臟腑受傷。

換句話說,因為操勞造成的氣血兩虛,無論手入多少遍都不可能恢復原狀。

 

思即至此,藥研突然悲從中來,好歹他也是醫道中人,雖說是半路出家,但是自己的親兄弟,自己卻治不好,這種心情,絕對不可能有人理解。但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刃,個刃造業個刃擔,血緣親情誠可貴,腎虧的業障他這個胞弟卻實在擔不起。

 

「好啦,我知道了啦……只是,你要去買鯛魚的時候,順便替我去漢方藥房跑一趟,我有些藥要拜託你抓。」

「反正不外乎就是山茱萸、黃精、巴戟天、人參、黃耆、枸杞和熟地吧。」博多樂不思蜀,把眼藥水扔到那邊的草叢裡,開開心心地繼續數他的小判和紙鈔。

「唉,連你都把補腎的漢方藥草背起來了……」藥研說著,又是一陣淒涼。

 

 

「唔……」正在廊下閉目養神的一期一振發出微弱的呻吟,他覺得自己的兩腰後側陣陣抽蓄,他才剛去過茅房,現在又想去,奇的是他這中間完全沒喝過半滴水。

他清楚,他患的這曠世奇病,手入五百次也醫不好,就算治療,也是藥石罔效。

 

正是所謂天若有情天亦老,刀若濫情腎易虧。但一期一振,他……應該不後悔。

 

他和鶴丸國永在刀劍倉庫相遇,相處長達三百年的時間。要知道,三百年可以發生多少事,要不是他們是刀的付喪神,又都是男性的樣貌,搞不好都已經繁衍到第四或第五代子孫,生生不息直到永遠。所以他們會相戀,會在取得肉身之後迫不及待地想要結合,這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他無法理解的是,他居然曾有過一個前妻。

 

 

那日出征後,斬殺敵人所遺落的,是一把刀身極彎,古雅的太刀。

雖然對主上收集刀劍的指令略有微詞,但一期一振還是好好遵照指示,拾起了那把刀,以綢布包裹,回到本丸。

付喪神有各自的樣貌,但沒有可以依憑的肉體,審神者的靈力,能夠使他們的形象具現並加以定著。獅子王、厚,與那把刀有淵源的刀全都興高采烈地奔了過去。

三日月大人。這樣喚著。即使聽聞名字,也毫無印象,雖毫無印象,但一期一振仍笑著,一派恭敬謙卑,添個伙伴總是好事。

 

他身邊的鶴丸卻難得地動搖起來。

 

現出人身後,幾乎可以艷麗稱之的平安太刀緩緩走出御殿。即使這本丸中,盡是形色美刀,但恐怕只有此人,能撐起這身貴族行頭。名為三日月宗近的美麗付喪神,始終言笑晏晏,卻獨獨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垮下了臉。

 

……御前樣……

 

 

『一哥和三日月大人有過婚姻關係。』

 

當明明應該沒記憶的骨喰都信誓旦旦地這麼對他說,一期一振動搖了。

 

不知者無罪,刀也沒有重婚的問題,重點是一期一振本來就沒跟任何人辦過婚禮,硬要說的話他根本就還是單身,問題這種話說出來,有成為女性公敵的可能。他就像八點檔,被車撞了失去記憶的負心漢,觀眾很氣憤,但男主角是無辜的。

他若不是忘記和前妻的點點滴滴,又怎麼可能背信忘義喜歡上身邊溫柔的新歡,導致這如今兩邊都是真愛,兩邊都離不開的悲慘結局。他開始害怕在走廊上遇到三日月,因為三日月每次都一定會撲上來,跟他討抱討親。他好怕鶴丸誤會,但鶴丸卻每次都什麼話也不說地迅速走開。而懷中抱著的,比他還高出一些的男人,每每因察覺他的心思而露出的淚顏是如此的令人心疼,心慌意亂,心猿意馬,人在曹營心在漢。

 

你一三五,我二四六。

 

不久,鶴丸就以現任身分,大度地作出宣示,一期一振坐在旁邊心想咦奇怪我的意願呢,但三日月和鶴丸是故舊,他們認識的時間比他分別和這兩把刀認識的時間加總還要久,他們之間有些默契,一期一振無法領會。

於是就見他的前妻與現任握手言歡,甚至簽下合同,還由審神者壓印認證。

 

那天起,他們也爭執,也鬧僵,也試過一二三、四五六,或者一二四、三五六、等以下族繁不及備載的變化,但唯一不變的,只有一期一振他永遠都好累、好苦。

 

愛是什麼?愛好虛幻。只有腰一直幽幽地酸著,腎一直虛虛地虧著。

 

 

眼見下注的買零食的討論賭盤的都已經告一段落,大家正開吃點心正襟危坐期待好戲開鑼,山姥切毅然決然抓起大聲公,對著他好事的同事大聲疾呼、吶喊: 

 

「事不宜遲!本丸第23屆:『一期一振自由日的侍寢權』爭奪戰!正式展開!」

 

 

曾幾何時,他連僅剩的一天休息,都被剝奪惹!!!

 

 

 

本來還在樹下一邊拉筋一邊談笑風生的平安爺爺們倏地斂起笑容,由靈力幻化而成的本體瞬間出現在兩人掌中。

「來吧!華麗的舞台就要揭開序幕了!」鶴丸笑著,右手拔刀出鞘,他一個箭步向前,刀刃就抵住了三日月的下顎。

「哈哈哈!甚好!甚好!只是我真萬萬沒想到,當年那個在三条宅邸,跟前跟後,說著最喜歡的就是三日月兄長大人的鶴,如今卻來跟我搶夫君呀!」

 

「唉呀大家看!」山姥切還是很認命地實況了:「三日月大步後退,一個鯉魚翻身……天啊我好擔心他會不會閃到腰!……他這一跳就跳到了鶴丸身後!迅雷不及掩耳地揮出一刀!啊!!!鶴丸的頭髮被削掉了些許!!!」

 

「我愛你,但過去了!」鶴丸迴身,刀鋒擦過三日月手中蜿蜒的太刀,掠過如新月般的刃紋,金色火花在兩人間飛濺。

「一次一次的,鶴也真是不死心!從開始到現在,鶴根本一次也沒贏過!」

「記錄就是被用來打破的!我真是等不及看你慘敗之後,那飽受驚嚇的表情了!你這種刃生勝利組,應該很懂吧?別人的失敗就是我的快樂!」

「哈哈哈!真敢說呢鶴!看看那邊的賭盤吧,根本沒人押你贏!……唉,果然是作人失敗!」

「有一個好不好!你仔細看清楚,我的名字下面劃著一條不太明顯的黑色槓槓!你這個天下五劍最弱!童貞刀!癡呆症!老花眼!」

 

「現在兩人開始相互謾罵了!真是令人眼花撩亂的幼稚戰局!!!」山姥切徹底進入情況。他正是個想作就能作得到的孩子,翻成日文就是やればできる子!

 

 

「唉,不應該啊……」獅子王一邊喝汽水,一邊咕噥:「爺爺是天下五劍最弱,又是童貞刀,平常又一副癡呆樣,有實戰經驗的鶴丸沒道理一次次地輸給他啊,二十三次總該贏一次吧……」

「啊,你是因為這樣才押鶴丸旦那的啊。真是孤注一擲。」厚坐在他身旁,吐掉一根雞骨頭:「三日月旦那確實是天下五劍最弱,又是童貞刀,平常還一副癡呆樣,但你可別忘了,他當初是為什麼成為國寶的。」

「不就是因為很美的緣故嗎……」

 

 

三日月的刀猛壓了上來,鶴丸咬緊牙根,腳在沙地上留下連綿的深深的足跡。三日月咧嘴笑著,但微微發紅的眼中卻毫無笑意,甚至流露出些許哀傷。

「鶴,果然已經討厭我了嗎?……」

「說什麼傻話!」鶴丸用力架開三日月的劍,他向後退,身後卻是池塘,他單腳趿水,以劍為輔,輕盈地蹬上橋:「一碼歸一碼,你別老是愛把兩件事扯在一塊!」

「可是,一期和鶴對我來說,是同樣重要的!如果因為一期,而被鶴討厭的話,那我……還不如自我了斷!我從一開始就不該來的!是我破壞了你們平靜的生活!」

「等……我說你……!別!」鶴丸心裡明明清楚,活了上千年,看遍人類情情愛愛,嘗過無數生離死別,三日月也成了個戲精。可是這個世間,就是誰多愛一點,誰就笨一些,無論這份愛是親愛、友愛、還是戀愛。

見三日月作勢自殘,他就是會驚慌失措,他就是會想……讓著他一點又何妨。

鶴丸方寸大亂,防守空虛,就被乘了隙,婉轉的刀刃眨眼間便抵上他的咽喉。

 

「……是我贏了。」這麼宣示著的三日月,忽地撫上他的腰,鶴丸垂下眼,就見白皙纖細的指頭,正輕輕地,替他將腰間的金鍊理順。

鶴丸鬆開手,本體在落地之前就消失在一片銀白的光芒之中。他舉起雙手。

「……勝之不武。」

「每次都被同一招晃過去的鶴自己也有問題吧。」

三日月卻不收刀,只用刀頂起他的下顎,鶴丸挑釁地看著他。

「反正你從以前就是這副德行。不管是蹴鞠、貝殼、茶碗還是風箏,我們總會喜歡上同一個吧,哼……但你就是有辦法讓我到最後都把一切拱手讓你。」

「可我希望,鶴能一直跟我爭呢。」三日月嫣然一笑,他將刀入鞘,連同美麗的刀裝一同消逝在了幽微的金光裡。「因為,就和喜歡一期一樣,我也喜歡鶴呀。」

「三日月……」

 

「三日月又開啟平安模式惹!我們真是永遠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想攻略誰!」山姥切舉起大聲公:「這次又是三日月宗近獲勝!這已經是他第23次獲勝了!!!恭喜三日月!我們也希望鶴丸能再接再厲!越挫越勇!!!」

 

獅子王傻眼地看著博多開始分配彩金。這次的賠率還是一如往常般低,但是娛樂大於實賺,畢竟三日月和鶴丸的對壘,還是十分精彩的。

 

 

 

是夜。

 

一期一振吹熄蠟燭,和衣躺下。紙窗微微透入月光,稍稍映亮了三日月的眼眸。

他伸過手,三日月便鑽進他懷裡,將腦袋輕輕擱在他的手臂上,一期一振撫著三日月的臉頰,湊上前去想吻他的唇,但卻被三日月的手指阻隔。

怎麼了?他想問,但嘴唇被三日月輕輕抵住,無法開口,只好用眼神詢問。

「今。晚。不。做。」三日月一字一句慢慢地說,他眨眨眼:「御前樣最近很累吧。又是連隊戰,又是收集御歲魂,今晚就好好休息吧……去鶴那裡。」

一期一振睜大眼睛,三日月淡淡地、又有些哀傷地笑了。

「在這本丸裡,再次見到您,我真的好高興。失去您的悲傷,彷彿一場噩夢……您有了諸多改變,可是,直率的眼神,卻一如既往。您從不撒謊,無論是這雙流金般的眼眸,又或者總是吐露著溫柔言詞的唇……於是我知道,御前樣直到現在,依舊想不起我的事……即使那樣,仍然對我這麼溫柔,三日月……覺得好幸福。」

他眼中的新月,像在湖上盪漾,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要沉落湖底。

「但我也很清楚,和鶴在一起的三百年,對您而言才是確鑿的、實際存在的、不可取代的記憶,三日月的事情,對您來說,已是無足輕重了。」

 

一期一振望著三日月,他在極近的距離,看著這張臉無數次了,甚至閉上眼睛,也能描繪出所有的細節。細膩的額頭,挺直的鼻梁,白皙的臉龐,唇上的紋路。

總是訴說著愛意的,盪漾著新月的,溫柔的眼睛。

這一切對他而言全是值得珍惜的。而這樣的心情,從很久以前開始,便已經無關乎記憶。他抓住三日月落在他唇上的手,不顧三日月迴避的視線,壓過唇去。

「我不許你說這種話,三日月。」他厲聲道,三日月瑟縮起來。這個本丸裡。興許只有一期一振見過三日月這般無措。「真是令人困擾的大人……隨意向別人坦露心意,又隨意退卻,你和鶴丸殿,究竟想玩弄別人的心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

「我沒有……」

「和記憶無關,我愛著的是眼前的您,到底該怎麼樣才能讓您理解呢?也許這對在平安時期出生的您是家常便飯,但至少我是不可能抱自己壓根不喜歡的人的!自說自話地講了這許多,還想把我推到鶴丸殿那兒,您到底在想什麼啊!?」

「才、才不是家常便飯!」

「重點在那裡嗎!?」

「因為……前一陣子,你都忙於帶隊出征,鶴他真的很寂寞……嘛……」

一期一振將三日月的手制在頭頂,左腿一跨,就騎到了三日月身上。

 

因長時間握刀而布滿粗繭的手,緩緩滑進三日月的衣襟裡。

 

三日月滿臉通紅地看著他,無論兩人交合多少次,他永遠都像初夜的少女般羞澀。他曲起膝蓋,輕斜過頸。

「做什麼啦……」

「我很不滿。」

「不滿什麼……」

「即使是鶴丸殿,我也不希望在床上,從您口中,聽見其他男人的名字吶。」

「傻瓜……我和鶴只是……」

「兄弟?家人?呵呵呵,真是聽膩了的推託之詞呢……」一期一振輕輕揉撚雪白衣襟中的柔嫩乳首:「我這就讓您明白,您是誰的所有物,誰又是您的夫君吧。」

「等……不……嗚……啊……」

青色月光包裹糾纏的人影,漫長的夜晚正式拉開序幕。

 

 

 

天微微亮的時候,一期一振起身到廚房燒水。早上三日月的嗓子都一定會啞掉,他習慣先把茶水備妥,再抱著三日月一起睡個回籠覺。

曙光中,積著深雪的庭院裡,血一般滿開的紅梅之下,是穿著輕薄單衣的鶴丸。

 

「鶴丸殿!」一期一振把茶盤擱在緣側上,踏進雪中,將自己身上的外掛披到鶴丸肩上:「這大冷天的,您怎麼穿得這麼單……哈啾!」

「傻瓜……」鶴丸急忙把外衣拉下,披回一期一振肩上:「你把衣服讓我穿了,不就換你自己著涼了嗎?真是……虧你還是個做哥哥的,是要嚇死誰啊?」

一件外掛,在兩人手裡交來遞去,誰也不肯穿,最後一期一振急起來,這肉身總會患上一些人類專有的麻煩病,鶴丸已經有過兩次風寒的經驗,次次高燒難退,在戰場捐軀是他們心之所向,但因為病痛死去,用鶴丸的話來說就是,想嚇死誰啊。

他將外掛穿上,把鶴丸拉過,由正面抱住他。鶴丸身材纖細,幾乎可以完全收進寬大的外衣裡。

「這樣好些了。」

「一點都不好,我本來是在看梅花的啊……三日月呢?」

「還睡著呢。」

「那你快點回去吧,他要是醒來發現你不在,肯定會哭。」嘴裡說著,但鶴丸卻貼上一期一振的胸口,將雙手繞到他身後,環住他的腰,根本沒有意思讓他走。

「是嗎?但三日月殿說,之前我不在的時候,一臉寂寞表情的人是您呢。」

「那傢伙是老花眼,說的話能信嗎。」

「呵呵。」一期一振輕撫鶴丸如絲線般細膩的頭髮,但笑不語。

 

鶴丸揪住他身後的衣料。「習慣被人渴求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忽然說什麼呢……」

「從來都是別人渴望著我,所以我從不知道,可能失去的感覺居然這麼糟。」

「失去什麼?」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討人厭的,就是明知故問的人嗎?」

「事到如今,連您也要來懷疑我的心意?」一期一振嘆了口氣,總是能天氣、故做大度的鶴丸,鑽起牛角尖來的時候,也是挺讓人無言的。

「因為……三日月他是真的……很美嘛。」鶴丸彆扭地說:「初訪三条的宅邸時,我第一次見到他,刀刃鋒利,刀身雍容,無論是刀的姿態,還是化作付喪神之後的模樣,都全然不辱沒宗近之名吧。我年幼的時候,想過他若是女的,就要娶他呢……」

「三日月殿的確是美得不可方物。」

「……你又是個顏控。」

「但鶴丸殿難道以為,一路被眾人渴求,被盜竊、被掘墳、被不惜一切也要得到、被世人爭奪的您的美麗,就亞於那位大人嗎?」一期一振抬起鶴丸的臉,將唇落於他的鼻尖。鶴丸閉上眼,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寒冷,又或者有其他的緣故。

「至少對我來說不是的,我愛著您不安於現狀卻又渴求安定的心,我喜歡搖擺不定的您,連同偶爾自暴自棄的無聊念頭一起……三百年來,這樣的思念從未改變。」

「把跟人告白的句子記得一清二楚……真是個名符其實的花花公子。」

「怎麼樣呢?大概是受到前主的影響吧。」

 

吻落在鶴丸的眼瞼上,白得透出眼球金色的,薄薄的眼瞼。旭日東昇,兩人的身影與樹影交疊。鶴丸用腿無意識地輕蹭著他,一期一振情動起來,他將唇下落,吸吮鶴丸單薄的唇,舌尖探入口中,不出意外地聽到一聲嗚咽。

「等……一期……」鶴丸推他的胸口,抬起來的臉艷紅一如滿開的紅梅。

「不等,這是對總愛說些違心之論的您的懲罰。」一期一振捧著鶴丸的後腦杓,重新將唇壓了上去,身軀緊貼,因而對方的任何反應他都瞭若指掌。鶴丸的體溫升高,整個人像是受熱融化的雪,化成了一彎春水。他將手穿過鶴丸本來就合得鬆鬆的睡衣下擺,撫上他骨感的大腿,再深入其中,果不其然地,感受到了潮濕的溫暖。

「不、不行!……你先等一下,我、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怎樣不行呢?有話您就說呀,我會仔細聽著的哦,鶴、丸、殿……」

鶴丸櫻唇微啟,眼泛淚光:「笨……蛋……我真的有事情要跟你講,你先聽我說啦,……等……你想幹嘛!?……」

一期一振笑著,轉而舔吮他的耳廓,鶴丸發出急促而嬌豔的喘息,他整個人倒在一期一振懷裡,左腳被微微抬了起來。鶴丸又羞又怒地瞪他。

「你不是吧……這裡可是外頭啊!……」

「如果真的想拒絕的話,您是不可能壓制不了,再刃過的我的吧……」

「不……嗯……」

 

就在弓已拉滿,一切都是箭在弦上之時。本丸的大鐘聲響了起來,接著放起了廣播體操的音樂。被制約的短刀們緩緩從房間裡飄了出來,接著是睡眼惺忪的脇差和打刀。隊伍的末尾,披著黑色外掛的三日月宗近嘴唇彎成了一道完美的新月。

 

他一腳踏進雪地裡,本體在左掌中倏地顯現。

 

「我說鶴,你沒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吧?」

「我怎麼會忘!」鶴丸咧嘴一笑,他猛地推開一期一振,拉攏前襟。「為了因應接下來一期駐紮大阪城的行程表,我們從這禮拜開始,改成二四六、三五七了吧!」

「也就是說……」

「禮拜一就得開打!來吧!我會給你最盛大的驚嚇!三日月!!!」

 

「等……等等,這事我可沒聽說哪!」博多立刻醒了,他像爬樹一樣攀上長谷部的肩膀,拼命拍他的頭要他趕快跑回房間拿他的賭注和他的集資臉盆,睡眼惺忪的山姥切還搞不清楚情況,手裡就被不曉得誰塞了一個大聲公。

「嗄?……搞什麼?為什麼三日月和鶴丸又打起來了啊?不過能讓他們打起來的大概也只有一件事吧……」山姥切用含糊,和清醒時完全不同的低沉嗓音說。

 

「本丸第24屆、『一期一振自由日的侍寢權』爭奪戰,現在,開始……」

 

「好耶兄弟!很性感喔!」

「兄弟果然是想做就做得到的孩子!やればできる子!」

 

 

三日月和鶴丸殺紅了眼,武器的殺戮本能使得他們因爭鬥而笑顏逐開。一期一振斜倚著梅樹,雖然身處冰天雪地之中,他卻因被深深愛著而感到心頭一暖。

 

 

…………他應該是被愛著的沒錯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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