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微笑著接下從聖那裡得來的楓葉。京都嵯峨野的第一片楓紅，嵌在書裡。
「京都現在是不是很漂亮？」
「非常漂亮噢。不過，最近好像老在搭新幹線，坐得屁股好痛都快得痔瘡了…」
聖一面拍著腦袋一面窺視龜梨的反應。仁走了之後，變得格外沉靜的龜梨。
他比以前更常笑了，然後更加不容易生氣；話變得更少了，還時常發呆。
仁走了，對他們五個人的打擊都很大。可是他想這之中還是以龜梨為甚。
單純如聖，其實並不懂龜梨和赤西，以及山下之間那些莫名奇妙的糾葛。
想要珍惜一個人，想要守護一個人，這不也是會對朋友產生的感情？
一如他至今，也仍然想要好好地保護龜梨，不願意看見他受到傷害。
他不清楚，當時他們將龜梨交給山下這個決定究竟是不是對的。
可是他們所謂的交付，也不過就是不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罷了。
哎…到底該怎麼界定那種感覺是不是情人間的喜歡，甚至是…愛。
現在社會很開放，他也不是不能夠接受這種事，只是…有一點困惑。
偷偷抬起眼睛看著坐在彼端的龜。
凝視著楓葉，短髮在夜風中飛舞。他看著他將楓葉擱在掌心，用指尖撫著葉脈。
察覺到他的視線似的，龜梨笑得令他十分不安。「聖，知道槭嗎？槭樹。」
「沒聽過。」
龜梨舉起那片楓葉。「長得跟楓樹一模一樣，差別在於，它是不會變紅的。」
「永遠也不會。即使再相似，也不會變成楓葉。可就是有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望著槭樹，一直拼命祈禱，期待它也能有變紅的一天…那種人是不是可悲得很？」
用夢囈般口氣說著這些話的龜梨，月光下只見他蒼白的笑意。
「怎麼期待也沒有用，怎麼盼望…也不可能會有結果。」隨後歪著頭朝他很可愛地笑了一下。「所以是不是，一開始就全都放棄，會比較好…呢？」
聖不知道龜梨這樣問他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應該給他什麼樣的答案。
「KAME。」所以只好戴上帽子壓低帽簷。「我不喜歡還沒做就先放棄的傢伙。」
龜梨很訝異地看過來時，他朝他露出一個看似帥氣實則猥褻的笑容。
「我也不記得你什麼時候變成這種人了啊。」
「究竟有沒結果。試過了才知道不是嗎。」
在搖搖晃晃景物飛逝而過的車上龜梨吃吃笑了起來。他是太小看聖了。
心思細膩溫柔的聖，總是很在乎別人的感受，總是能給人最誠懇的建議。
並且，是唯一一個沒有和他們之中的任何人鬧到不可開交地步過的傢伙。
他想要聽他的話。這個會在休息室裡都沒有人的時候，縫補他們演出服小小破洞的男孩子。他想要照著他寧可相信那是對的，正確的溫柔的語言。
去做最初也是最後的一次嘗試。
那個銀色的夜晚山下輕輕吻了他的眼角，說。
KAME，接下來，我要…
離開東京一陣子，去拍片。不遠，就是在東北那附近，之後去京都。
我想先告訴你，雖然，你一定會知道的。但還是想先告訴你。
京都和美國有差別嗎？意思還不都一樣。
龜梨賭氣地想。拍掉山下握住他的手，轉身上樓。
他知道山下一直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轉過第一個樓梯拐彎處。
進了房間，合攏窗簾之前，龜梨都還看見山下站在路燈下，若有所思的身影。
覺得心疼，可是又覺得活該。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情人前一秒才說永遠不會離開自己下一秒就賴帳說要跑到別的地方去這更糟糕的事了。
可是山下是要去工作，又不是要去玩；更不像某BAGA，根本是為了一己渡假之私慾，就這麼狠心捨棄聲淚俱下的他跑到開放的AMERICA。
所以他就應該得學著釋懷嗎？
有點累。一切好像又回到幾個月以前，很想見面，然後又見不到面。
而且這種事以後一定會一而在在而三發生，連他們自己都束手無策。
這都不是誰的問題。如果真要怪，也該怪那個當初輕易接受對方告白的自己。
如果不是這樣現在他也不會因為之後的三個月大概都見不到他而鬱悶，就可以隨便找個誰快樂一下，就可以不必那麼委屈求全。
他很不喜歡自己任性的樣子，也討厭自己那麼小孩子氣。
不喜歡大家在私底下說他可愛，最近更變本加厲連在舞台上也一直講一直講。
可是這還不是因為一直有人寵他的關係？
他現在知道了。山下因為覺得愧對於他，所以不論他說什麼都會無條件聽從。
他想自己需要花一點時間讓他了解他們是對等的。沒有誰欠誰，也沒有誰辜負誰。
從一開始他們就站在不相對的立場。他不要山下老是付出得如此卑微。
在京都車站下車，整齊的市容，連氣息都與東京迥異。
他喜歡這種，慢慢地走，水一樣逐漸蔓延開來的感覺。
凜冽日光灑滿蒼翠枝枒，龜梨看見一個男孩子笑著向他走來。
笑意如水在他臉上蜿蜒流淌，裹在手套裡的手對他努力揮舞。
他朝他走過去，在他跟前停下腳步。抬頭，視線溫柔地交匯。
只有今天一天。他想跟他一起，在他們都陌生的城市裡，談一場平凡的戀愛。
他仰起臉來看他，說，P，你都不問我為什麼來這裡嗎？
他垂下臉對他笑。KAME CHAN，我剛好也想要見你呀。
這樣不就夠了嗎。
他們手牽著手穿過紛飛的楓紅，在窗明几淨的小店前停下。
原木色的格板，鑲嵌藍水晶一樣泛著美麗的光線的玻璃窗。
安靜的咖啡館，只有四張桌子，鋪著他最喜歡的藍白格紋桌巾。
今早的特選音樂是Bossa Nova，潺潺流水也似微風一般拂過耳廓臉龐。
店主好老好老，老得讓龜梨有種錯覺。彷彿他自櫃檯走近他們桌邊的時間，有一世紀那麼漫長。他遞給他們菜單，有趣的是，根本也並沒有很多種選擇。
對面山下的眼睛，即使從平光鏡片看進去也如同寶石一般閃閃發亮。
他說KAME，要柳橙汁嗎？龜梨拍了一下手，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
如果有豆乳就好了呢。
對啊。如果有豆乳就好了。
老闆說，有豆乳。於是他們兩人都喝了滿肚子的豆乳。
以前他真的是十分嫌棄龜梨那種細嚼慢嚥的死德性。
可是現在他也學會去體會咀嚼，去品嘗食物的氣味。
沒有人急著要去搭新幹線，溫吞的樣子比較適合慢條斯里的平安京
KAME，以後我們常常像這樣，到許多地方去走一走，好不好。
好啊。龜梨在他對面叉起
不要問我，好不好。只要說，就這樣。
不要給我選擇的權利，不要讓我猶豫。
與你在一起的日子，想像這樣，步調緩慢地過下去。
結帳的時候山下開始數自己口袋裡的銅板，龜梨也開始算。
在東京坐電車的時候就攢下來的無數零錢，怕麻煩隨手擱在口袋裡，漸漸塞滿了所有的空隙。他摸摸夾克的夾層，找到三個銅板；探進牛仔褲裡，又找到七個。
他把那些銅板放進山下攤在他面前的掌心裡，他們站在櫃檯前。
櫃台上有一個陳舊的收銀機和一疊計算紙，龜梨垂著腦袋默算。
不夠，不夠一百元。然後伸手到包包裡開始摸皮夾。
不夠就算了，先生。店主朝他們笑出了許多魚尾紋。
他們在莫名奇妙的愉快心情裡手拉著手走進明媚晨光裡。
P，你是不是覺得佔到了便宜。
山下笑而不語。
我們接受別人小小的恩惠，就心存感激。
可是身邊的人每天都對我們這麼這麼的好，我們卻還老是任性發脾氣。
龜梨看著身邊專注走路不疾不徐的山下智久，悶不吭聲挽住了他的胳膊。
山下仍然只是微笑。
他從不曾數落過龜梨的揮霍，龜梨的一身行頭即使在事務所也是出了名的奢侈。
而這樣的龜梨和也現在很沒規矩地把鼻尖貼在一個風格奇異小店的玻璃窗上面。
要進去看看嗎？忍住笑，山下說。龜梨點點頭，他們推開爬滿了爬牆虎的木門。
奇怪的擺設，狹窄的走道，對店裡每一樣都小小的東西而言，他們顯得太過龐大。
龜梨扯了扯他的衣角要他看。
擺在玻璃櫥窗裡的小小的戒指，設計得很粗魯，可是龜梨就是喜歡那樣的風格。
不是尾戒的尺寸。店員遵照指示把戒指放在座台上讓客人揀選時龜梨發現到了。
山下牽起他的手將戒指套進他的手指。這個，是無名指的尺寸，KAME CHAN…
店員姊姊紅著臉沒有說話。龜梨若無其事地轉頭去看掛在牆上的一整排的墜子。
山下垂下眼睛笑起來。他不會去…想要破壞龜梨小指頭上的約束。
小指頭屬於龜梨和另外一個人，他沒有權利去佔領那個小小空隙。
只是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
他希望與他擁有無名指上的承諾。
眼光很好的龜梨刷掉了山下在京都第一筆破十萬的帳。
在離峰時刻沒有一輛車子經過的街道中把戒指交到他手上。
龜梨歪著頭想了想，又把戒指塞回他的手心裡。
先替我保管著，我怕弄丟了。轉身時山下聽見龜梨細不可聞的喃喃自語。
如果，以後，很久很久以後，P，還想給我的話…再給我就可以了。
沒有一絲風，龜梨細細的頭髮仍然在他轉身的瞬間輕輕地揚起了。
時光似水一般匆匆地流過。龜梨越來越安靜，彷彿融入了街道中。
山下突然有一股衝動，他想現在就把戒指交給龜梨。他想這麼做。
但他只是在街燈變換的馬路上，穿過人流的瞬間，低頭吻住龜梨。
不超過一秒鐘很快速的親吻。
縱容自己的默默無語的情人。
懷抱著對未來的憧憬與臆想。
那一刻，他是真的覺得無助。
他們都弄不清楚時間，手機關了震動，手錶被刻意遺忘。
耳邊瀰漫鳥兒歡快的啁鳴，他們手牽著手經過清水寺路邊的一間和服店。
龜梨拉著他的手走進去。
氣質嫻靜的女老闆笑得那麼輕盈，比滿屋子娟秀的衣料更有風韻。
山下把龜梨推到櫃檯前面，數十匹各色各樣的綾羅織錦在他們眼前浩浩蕩蕩延展開來。從喧囂而寂寥，自華麗到荒蕪。
真珠灰、象牙白、胭脂紅、墨染黑。他拿一匹粉紅色的布料比在他身上。
明明是那麼輕浮的顏色。猶如日正當中，正午的芙蓉，開出豔麗的花朵。
龜梨在他心中就是這般形象。恰如其分，蠻橫固執，卻又莫名有著矜持。
無論何時都如方離水般清澀出塵。
這是女孩子的款式，何況，現在是冬天呢。
是什麼時候不重要，重要的是，穿起來感覺怎麼樣。
龜梨披著超女孩子氣的粉紅色和服忿忿地扯下架上的另一匹衣料。
一襲不合節氣的鵝毛黃，一樣像新鮮水嫩的小姑娘。
你穿我就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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